自春節與李飛鵬在日料店大鬧一場後,石培培就離家出走,已經有半個月之久。
在這段時間裡,她既不去上班,也關掉手機,讓自己完全活在與世隔絕的空間里。
她不知道申嶼陽關店,不知道戚濛回南方,也不知道李飛鵬是好是壞。
她這麼做不僅僅是對李飛鵬的報復,還是真的無法面對自己。與其說是生氣,不如說像是做錯事的孩子,一走了之。
她怕因為自己那若有似無的情感,破壞了兩個原本和諧的家庭,這樣的一個爛攤子,她既自責,又委屈。
在獨處的這兩周,她努力去分析自己到底有沒有如李飛鵬所說的,對申嶼陽精神出軌。
她喜歡申嶼陽嗎?
她只能說,喜歡過。
但她卻能明確的回答,她至少是不喜歡李飛鵬的。
像李飛鵬說的,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,若不是年齡相仿,條件對等,光靠感覺,是一定不會結合的兩個人。這段湊合的婚姻,她從沒覺得過甜蜜。
李飛鵬的小肚雞腸和自鳴得意,是她無論如何都看不慣的惡習。她改變不了他,也學不會理解這樣的做派。她從始至終,都只對申嶼陽那樣類型的男人讚譽有加。
但這並不代表她有紅杏出牆的打算,就像她在路邊看見一件小洋裝無論多精美也不會去買,喜歡不代表要去擁有。而她不喜歡的棉質睡衣,卻可以常年累月的穿在身上。
為什麼會被小題大做?她不明白。
雖然石培培依然無法面對李飛鵬,但信信的病了,無論如何她都不能不回來。
李飛鵬也知道這點,守在家裡,等待歸期。
剛一進門,石培培就看見李飛鵬抱著信信,牙牙學語的信信舉著手伸向她,就好像她只是出了一個差而已。
可就在她給信信喂好葯,退燒睡著後,李飛鵬卻紅著眼笑著說,「我們離婚吧。」
石培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正在驚訝之際,那邊李飛鵬已經把家裡的銀行卡、房本和股票期權,甚至連收藏的集郵冊,都擺在桌子上,一併推給石培培,「都給你。」
「李飛鵬,你要跟我離婚?就因為我去申嶼陽的飯店幫忙?你說出去可笑不可笑?什麼精神出軌,這些都是那你臆想出來的……」
「張局被雙規了,我涉嫌行賄,現在在停職調查階段。我向律師諮詢了,咱倆離婚,你就能免受牽連。」
「你行賄了嗎?」石培培擔憂的握住李飛鵬的手,之前的爭吵在家變面前不值一提,她就算對李飛鵬再憤怒,也敵不過現在的擔憂。
李飛鵬點點頭,石培培瞬間覺得天要塌下來了,聲音都變得哆嗦,「多少錢?」
「請他吃過幾頓飯,去日本的時候我買了塊表送給他,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,有兩三萬吧。」
「你怎麼這麼傻啊!」石培培哭著說,「你去主動交代,你行賄沒有什麼切實的目的和好處,只是為了和領導處好關係,算是私人社交,大不了背個處分,不會判刑的是不是?」
「我不知道,只是就算這次僥倖沒事,以後也難再有什麼作為了。你跟著我,不會有什麼好日子。聽說戚濛也回南方了,和申嶼陽也不一定怎麼收場。也許這是老天的安排,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。」
「到現在了你還在胡說什麼啊!」石培培伏在他的腿上邊哭,邊錘他。
李飛鵬用手撫摸著石培培的頭髮,柔聲細語的說,「對不起培培,我不僅沒能成為你喜歡的樣子,現在連一個安穩的家都不能給你。我只是太想在你面前證明自己,讓你能覺得自己沒嫁錯人。可是正是這所謂的捷徑,讓我反倒把路走死了。」
石培培抱緊他,連聲說道,「不會有事的,我和兒子會和你在一起,我們是一家人永遠不分開。你去和單位說,這背後都是我指示你,要開除開除我,要抓抓我去。」
李飛鵬不想最後在石培培面前還是軟弱的樣子,但石培培越是不離不棄,他越是難過。李飛鵬泣不成聲的說,「傻姑娘,我哪值得你這樣。」
「這世上只有你值得。我承認你或許真的不是我喜歡的類型,你有很多缺點讓我看不順眼。但打從我嫁給你,在我心裡,你就是我的親人。就像父母子女一樣,好比人家的孩子再好,爸再有本事,也不會想要去換一換。我會誇獎很多人,但能讓我以命換命的,只有你。」
李飛鵬從來不敢幻想石培培能對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,就算在婚禮上,也不過是李飛鵬一個人的誓詞,她只說了一句「我願意」。
為了能得到石培培的心,李飛鵬婚後數年依然風聲鶴唳,卻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。
最後,李飛鵬如石培培所說,因為沒有損害單位利益,以私人來往判定,逃過一劫。但也因此而上一課,再不醉心於趨炎附勢憑關係上位,而是一步一個腳印,但求問心無愧。
和石培培的感情,更是因禍得福,讓彼此看到伉儷情深,多年的隔閡總算被徹底清除。
那些逆境,成就無以為報的成長,讓羔羊迷途知返,讓感情淬火成金。
但不是每一個說錯話的人,都能有彌補的機會。申嶼陽將會為自己的衝動,付出慘痛的代價。
就在戚濛離開渤州的第二周,申嶼陽接到電話,孩子沒了。
那天與申嶼陽大吵一架後,第二天戚濛就被娘家人帶離渤州。當時剛剛懷孕十周,其實醫生早就說過坐胎不穩,但仗著是第二胎有經驗,戚濛心一橫也就沒在意。
可這一路太遠了,為了快點到達,他們高鐵到達西安,又在西安坐飛機到合肥,最後到合肥還要做一夜的綠皮車才能到達卜濘鎮。
其實剛下飛機的時候,戚濛就隱約感覺到不對勁,有褐色的分泌物排出。但火車在即,一想到馬上就要到家,她硬著頭皮就上車了。
誰知在火車上的一夜,褐色分泌物變成鮮血,從指甲大小的一點點,到越來越多。
戚濛在卧鋪上一夜沒合眼,手機查各種論壇和在線醫院,在心裡也不停地和肚子中的寶寶說話,「寶寶別嚇媽媽,你要堅強,媽媽就要帶你回外婆家了。」
可凌晨四點,就在還差兩個小時就到站的時候,半夢半醒的戚濛只覺得肚子一陣絞痛,身體里像是有東西湧出來。
她叫醒戚母扶她去上廁所,剛一到地方,就看見大塊大塊的血塊往下掉,整個便池都是鮮紅色。
雖然戚母在一旁一直在安慰她只是正常現象,但戚濛自知大勢已去。
等火車到站,戚濛還來不及體會重回家鄉的喜悅,就直奔醫院。剛一上B超,連孕囊都沒有了。子宮中空無一物,前幾天還能看見嬰兒的雛形,現在那團肉肉,就只剩下絮狀物像是在和戚濛做最後的揮手告別。
戚濛躺在許久未住的閨房裡等待複查,還抱有一絲幻想,萬一是醫生誤診,或許下次再去,她的孩子還安然無恙的在肚子里。
但哪有那麼多奇蹟,一周之後戚濛因子宮有殘留,不得不進行清宮手術。
她把這場意外流產怪罪於申嶼陽,如果不是與他的爭執,她根本就不會走,要是還留在渤州保胎,或許就不會有事。
她內心深處知道這是自己一意孤行的結果,但她太難過了,一定要把責任算在申嶼陽身上,才能轉嫁悲傷。
戚濛不肯與申嶼陽通話,一遍遍的看著孕期就已經給兒子取好的名字哭。
見她這樣,戚母心疼不已,失去外孫的痛同樣讓她一夜蒼老。她依然改變不了老觀念,失去一個男孩的打擊,是致命的。
雖然戚母也埋怨申嶼陽,但看女兒這樣,只有申嶼陽的陪伴是最好的安慰。只好打去電話,告訴他這個噩耗。
申嶼陽聽著戚母說孩子沒了,明明當初把他視為不該來的孩子,可三個月來他已經調整好情緒,等待他的到來。就算申嶼陽會因此而承擔更大的壓力與責任,也會付出更多的精力,但他認了。
可為什麼偏就在他準備好接受他的時候,他卻又離自己而去。
放下電話,他六神無主的躺在床上,比起喪子之痛,讓他更為惦記的是戚濛的手術之苦。他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謙讓她,讓她一走了之,釀成大禍。
申嶼陽即刻啟程前往卜濘,他一刻都等不及。
這才對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感到追悔莫及。他為了戚濛可以刀山火海,卻因為惡語傷人,親手把她送上手術台。